红叶落棋,海棠沾琴
云雾缭绕,瑶池琼酒。仙界,传闻已久。如今看来,果真不落凡俗。
一人一仙,皆着青衣。二人对坐,起手有回。往来之间,共奕一盘棋局。
“好友。你赢了天地,本应寻天问碑。若是因与吾之约定而误事,那这残局,不必圆满。”御清绝抬眸。那人神情,仍是无可捉摸。
“无妨。吾今日前来,只为棋。”他扬袖翻手,黑子稳落。“况而,纵横子也不愿因约定两字,再留遗憾。”
“你若想,吾自可带你去仙山见他一面。”御清绝以白子巧换棋势,拿下三颗黑子。
“如此耗费真元之事,好友还是少做为妙。况而,届时你若遇上了蓝王,又当如何应对?”纵横子神情变化极其微妙。方才一瞬,眸中竟多了半分愧疚。
“君海棠一死,御清绝不存。她,是吾应历的情劫。如今吾在此,是以放下。”御清绝语气淡然,仿佛已明悟。
“好友,纵横子赢了。今日之言止步于此,请。”他未接话,只是任风扬起衣摆,吟诗号而去“仙人有待乘黄鹤,海客无心随白鸥。抟扶摇,看青霄。黑白有道,壮气赋云潮。”
御清绝尚能坦然对此情劫画下句点。他纵横子却要如何面对难逃天命的遗憾?
神机确实死了。随着一个迷,随着一刀斋的命。倒在他怀里,藏在他心中。
身子逐渐冰冷、僵硬,呼吸、脉搏悄然停止。至死无法阖目的眼,映着毫无暖意的人间。
红叶一先。是谁先赴约。又是谁先,负了约。
但纵横子算错了,御清绝也没看透。否则,他便不会想来此地。
仙山,一如苦境,却未有它这么苦。沙场、饿殍、天灾,绝不再有。静谧、祥和,取而代之。
一女子华发蓝衣,腰束狐刀碎梦。容貌清丽却又有些妩媚之气。此刻,她正躬身侍弄花草,自得其乐。
眸中,再不见往日沉郁与恨意。清澈而澄明,直教人认不出,她便是世人称之为心狠手辣的蓝王。
“海棠。”御清绝几经犹豫,终是开口。
她许久未听得那声音,久到她以为已对往事释怀。如今再闻,不禁生出几分感慨。
“无事不登三宝殿。你,是想再杀海棠一次?”她回过身,敌意满满,故意漠视那人的到来。
“我绝无此意。今日前来,确有要事。御清绝要一个解释,也欠你一句抱歉。”他执了伞,为她挡下烈日热潮。阔别已久,一如当年。
“解释?若你来讨慕梅声与无辜之人的命,那海棠没什么可解释。本就是女魔头,你实应恨我。至于道歉……呵,海棠受不起。”她冷着脸,道。
她不恨了,也无甚遗憾。他来看她,已是莫大的惊喜。但此刻,她只能如此。因为悲剧,不可能只以三言两语便化解所有。
之前,误会便是如此产生。如今,他怎可一错再错?
“你的神情,已解释一切。而原谅与否,抉择在你。海棠,我曾言会对你负责。许诺,便是一生。你,愿意吗?”性子使然,他说不出甚么山盟海誓,亦无法夸口未来如何。于是他收了伞,揽过眼前人,让她轻靠在自己肩头。
御清绝已足够了解君海棠。她若是不愿,早应甩下一句狠话便走,何必如此。
“骗子。男人,皆是骗子。”君海棠一把推开他,而后却主动投身他怀中,拥的更紧。
“可愿长留与我身边?此后,我绝不放手。”御清绝不知怎的开了窍,一手环住她的后颈,柔声道。
君海棠未语,只是点头应下。泪,浸了眼眶,悄然滑落。
她的高傲,是为掩饰心中的恨火与卑微。如今一切圆满,倒是不必装模作样了。
“清绝,还记得我曾言过。潮有信,人亦有信,无关……”她哽咽着,似再难以开口。
“无关朝暮,不问翻覆。”他接道,任凭那人泪水浸湿衣衫“我记着。”
唇,凉薄。吻,炙热。
那本是情人应做之事。或者说,这份亲昵,两人已等待偌久。
御清绝似是想起那日,半推半就,加之烈药迷心。他破了身,也动了心,只是自己一再否认。如今若要春光旖旎,他倒也乐意。
没法子,谁让他被这个女人偷了心呢。
“清绝……”君海棠似也想起那日,眸中半是歉疚半是期待。
但现下,还不行。
“总要等到入夜。届时,我会再来。”御清绝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情欲。
“那……海棠等你。”这回,她没有任性,乖巧的宛如一个等待夫君归来的少妇。
她对御清绝之任性,纯粹是因不信任与不确定。如今,已是无需提防。
御清绝微微颔首,表示明了。又以余光扫过身后不以风向摇动的树枝,不由在心底暗叹声气。
“好友他天命已定,端看此次他能否渡过鬼麒主这关。吾正因此而往,若他渡过,吾便有法助他成仙。你跟去,阳界之生气,只会让你魂飞魄散。”御清绝行此一路,方向旁边的密林道。
“只要能再见他一面,我不在乎。”跟踪之人,自树后出现。
御清绝默然。也是,为了纵横子,那人连命都可以不要。魂飞魄散,自然算不得什么。
还真如纵横子所言,就是个憨人。
“好友会在乎。”御清绝不欲耽搁,只好拿人软肋“他已因雨霖铃之事而悔恨一生,你还要他再添心魔?”
“我与纵横子,算不得至交。他会忘却。”刀者的眸被发掩盖,不知情绪。坚定,却是越发明确。
他们分离,或许已几百年了。光阴中,总会改变许多事。正如前些日子,他听闻追随在纵横子身后的人,成了魔夜听剑。
也许,纵横子也有了婚约,有了子女。与其等他回来,发现自己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。还不如陪他最后一程,了断一切。
可惜现下与他对话者,是几个时辰前才情爱之事开窍的御清绝。换了旁人,早便按着他去看纵横子人生中的六大悔棋,第五棋“慢”字所憾何人了。
“这颗回魂丹赠你。服下它,你便可在阳世自由行走。但时限只有两柱香。若遇见好友,如此如此……”御清绝见无法说通,只得附耳告来。
“多谢。”刀者接下,心意更决几分。
一刀斋来的不算晚,但也绝不早。
纵横子,无力逆天。
“棋。棋。”失神的男人,散了发,步步踉跄。
他漠视了天十三觉。自然而然的,未注意到默默尾随在后之人。
“你!”天十三觉却有所察觉,一时愕然。
一刀斋未抬眸,只定定看着掌中断裂消逝的仙簪,仿佛也一并失了智。
仙簪散,仙缘断。纵横子,唯有魂归仙山。
一刀斋能做的,只有陪他。
其实一刀斋从前很乐意看那人吃瘪狼狈的模样。因为极其少见,故而总有种‘你也有今日’的幸灾乐祸之感。如今夙愿总成,却是满溢的心疼。
两柱香时限将至。一刀斋仍站于他身旁,试图以已身为那人挡下火势。哪怕,那人已记不得他。
火,渐渐蔓延开来。
魂体是不知痛的。痴愚之人,似也不觉痛。
他翻手拨弄,细细商玩。似是孩童初识棋之乐趣。
纵横子这一生,委实太孤独了。
他珍惜的两人。一个在夸幻之父的操弄下,被迫成了婚姻的筹码。另一个,被自己亲手葬在了棋局中。
于是。他的人生,只剩下棋。
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,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。
那片刺目的红,终是连片叶也未留下。
“你三魂七魄散了近一半,缘由为此?”纵横子道的风轻云淡。落子之声,却大有把那人大卸八块之意。
“你若是还记得我,便不会要我陪你下棋。”一刀斋一脸不悦的看着棋局。
切磋招式都好。他输了也无甚怨言,倒是能找出自己武学的不足,更进一步。对于棋,他是一窍不通。
这根本便是名为对弈,实为欺负。
“傻子,憨人,无药可救。”纵横子显然找回了七八分的记忆,下此盘必赢之局,不由有几分无奈“三刻你不归,如今两柱香也等不得了吗?”
“我的命,不由你。”一刀斋不还口,毕竟他也说不过那人。
“错了。你未悟出红叶一先之时,无明一刀斋的命,便是我棋邪纵横子的。现下,也如是。”纵横子拿下棋盘上最后一颗白子。抬眸,有半分得意。
“清绝,你们男人都如此口是心非?棋邪先生来此地之时,明明什么都记不得,却还想着要救那人。如今就这般态度。”君海棠倚在御清绝怀中,悄声耳语道。
诚然,君海棠还未习惯这看似剑拔弩张,实则打情骂俏的气氛。
“好友就这性子。纵然无明的魂魄现下已补全,他心中还是有气,便任他发泄吧。”御清绝剥下一颗葡萄的果皮,喂进君海棠的口中。
得对弈之人,落子无悔。得佳人在侧,琴响音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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